8-Figure1-1

真是既意外也不意外~果然還是不應該夏天在監獄帶團體啊,每年的團體都讓我重新組織架構我對男性的認識與理解,也算是可喜可賀啦!?

團體走到倒數第三次,總覺得應該要收攏一些什麼了,想著過去幾週透過故事討論了一些人生節點,價值觀、戀愛、成家立業,好像應該可以把焦點轉回到自己身上,做一些人生回顧之類的了,但事情真的不是憨人想的這麼簡單。

大家一開始就因為舍房點名延遲到活動區域的時間,每個人都在又熱又悶的不同走廊站了大概30分鐘,團體活動室又沒有冷氣,這是第一個不舒服。

一進團體活動室,馬上有平常其實算安靜配合的成員開口抱怨,為什麼除了我的團體,他們還被點名參加別的團體,而且好死不死,另一個團體還排到今天下午,對成員們來說,上下午的課最不方便就是可能趕不及洗澡時間,再加上一整天出來上課,對這群人來說又是另一種折磨,這是第二個不舒服。

因為今天本來想要讓大家畫自己的生命史,為了避免直接發下去,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無法操作,於是我選擇先進行團體討論,請大家想想人生有哪些事是重要的,此時有成員直接表示「沒有什麼是重要的。」接下來,雖然進行過程當中,回應者大概如我預料,但其他不回應的人比起前幾次也都有更專注。但確實不像去年的討論那麼熱烈,在這個討論準備告一段落時,那個什麼都不重要的成員又表示談論過去的經驗對他而言是痛苦的,並表示希望不要再討論,我接收了這個訊息以後,請大家休息10分鐘。

這時候,我需要下一個選擇,要繼續完成還是要改變方向,成員說「沒有什麼是重要的」,緊接著又說「談論這些是痛苦的」,那大概表示一定有一些重要的什麼在這裡,而這些什麼在團體裡面大概有相當的共通性,於是我得決定要做到什麼程度,也要思考要使用怎樣的指導語。但這次不知為何成員都在休息時間還沒到以前回到團體活動室,有人來找我要紙筆,請我幫忙找一些文章給他閱讀,有人在問最後一次團體的時間,很少開口的成員忽然也問我隔天是端午節,怎麼沒有帶肉粽進來跟大家分享,然後有人開始抱怨起用藥罰則的不合理。

他們講起了藥癮者的憋屈,相較於其他的犯罪,藥癮者是最容易罪證確鑿的,只要遇到臨檢,基本上一定躲不過。在一罪一罰的概念底下,藥癮者只要在被檢測出有用藥以後,到入獄期間,持續被臨檢,並且檢測出有藥物殘留,刑期就是會不斷增加,直到入獄為止。因此有成員就說,用藥有時候刑期還比殺人長久,對這群人來說這其實主觀感受上很不舒服。討論到這裡,我決定順著這個流,再次與大家討論起「是罪還是病」這個主題。

我先講了一段話同理了大家今天的不舒服,接著要大家做選擇,這時候幾乎全體都選擇當病人而不選擇當犯人,接著我們討論起大家對於「病」的看法,在這裡我發現了一個在邏輯上的根本差異。成員們同意用藥是一種心魔,並且認為這確實是需要治療協助的,但我個人以為的心魔的發生應該是早在用藥之前就出現了,而成員們很堅持並且異口同聲地說心魔是在用藥以後才產生。我於是在黑板上畫出了成員們認為的流程圖,如下:

截圖 2023-06-22 上午9.13.38

我其實覺得很有意思,對成員們來說,「家人」是很重要的存在,左右了他們是否會繼續使用藥物,但我們卻沒有辦法直接談論具體作為,或者過去發生了哪些經驗。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些成員試圖用真實案例要說服我,藥癮戒治之困難,以及依賴藥物過程之迅速。

在這個團體裡面,我總是一再感受到人類情感教育之失敗。例如:上半段我們在討論人生重要大事時,有人提到結婚生子,我就詢問那要不要談戀愛,話題自然就聊到了兩性互動,有人說「可以用買的」,有人說「有些人就是欠揍」,有人說「被打不跑就是欠揍,不然就是笨蛋。」除了在對話中試著理解他們的想法的來源,一方面我也提醒大家現在的法律的調整。又或者比如說:談到「感覺」,整個團體的16個人裡面,大概只有1~2個人是真的可以使用情緒描述,或者近似於情境描述的。其他人可能沈默,可能會直接說「要有什麼感覺,遇到事情就面對啊。」

「時代不同了~」是我們最後的共同結論,我不會覺得透過這一次的團體就可以改變他們什麼,但我也很感謝他們願意在這個團體裡表達他們真實的想法。

成員問我:「我們都這麼老了,也出不去,回顧這些人生過往有什麼意義?即使笑著說,也是在強顏歡笑。」

我說:「看起來今天好像是一個很不舒服的團體,從一開始出來拖延就不舒服了,還有人要面臨參加兩個團體的不舒服,進到這個空間很熱的不舒服,還要面對跟我強顏歡笑的不舒服。好像我今天也不是很舒服,早上還想說還是不要上班了。我也在想要怎麼樣把這個空間撐出來,從我過去的經驗中,很多男性成員給我的感覺是,好像他們的生命中很少有一個片刻是可以好好說說自己,而對方是很願意聆聽跟理解的。即使我可能還是沒有辦法完全的理解大家,但怎麼讓大家都可以好好說說自己,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事。也許你們可以想成是我的意見搜集,如果你們覺得自己老了、出不去了,那有沒有可能我帶著你們的經驗,去跟年輕人互動時,我可以更知道怎麼及早地讓他們脫離心魔?」

然後我們繼續討論關於罪與病,成員們沒有因為我的這席話出現什麼神奇的轉變,這就是團體日常,我們一次一次地互相交流想法,一直到這個一期一會結束,也許我們永生不會再見,也許他們很快就忘了我,說起來這樣的工作真的也是挺寂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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