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篇名就知道,這個工作坊又會產生不只一篇文章了,但實際會產生幾篇,我也不知道~這篇會先講一些這次主要操作到的故事梗概,以及我自己在裡面體驗的狀態還有對自己狀態的反思,下一篇預計會從比較理論的角度來討論這個故事,那就~開始囉。

 

由於故事牽扯人物甚廣,因此我們先來做個重點人物介紹:

 

Gilgamesh:故事的主角,出現在蘇美王表上的真實人物,半人半神,據說統治了烏魯克126年,但蘇美王表就是一個從大洪水前的君王就記載了的王表,那時候的君王統治還以萬年起跳,據王表記載大洪水後的統治者任期就都大概幾百到一千多年,一路到Gilgamesh剩一百多這樣,但那個紀年的一年到底是不是我們現在的一年,不知道~

EnkiduAruru創造的自然之神,是野獸們的好朋友,原本生活在曠野,後來進入城市與Gilgamesh成為好朋友,一起打怪、玩耍、睡覺覺,然後死掉~嗯,對,然後他就死掉了。

Shamhat:烏魯克的廟妓,女神Ishtar在人間的化身。廟妓是幹嘛用的咧~就是君王祭天時和君王做愛,讓君王能重新接收日月精華、洗淨罪孽,重新獲得力量用的角色。

NinsunGilgamesh的媽媽,負責幫Gilgamesh解夢

HumbabaEnlil所創造來看守雪杉森林的守護者

Siduri:酒吧老闆,告訴Gilgamesh如何找到Ur-Shanabi

Ur-Shanabi:死亡之海的船伕,帶Gilgamesh找到Utanapishtim,並陪著Gilgamesh回到烏魯克城。

此番出場天神有:眾神之首Anu、創造女神Aruru、戰神Ishtar、呼吸之主Enlil、太陽神Shamash

嗯~這就是神話討人厭的地方,講個故事,人物表快要比哈利波特還複雜。

 

簡單扼要地講,這個故事就是Gilgamesh本來覺得自己世界強又目中無人,天神決定懲罰他,就造了Enkidu出來與之抗衡,EnkiduShamhat做愛以後,也吸收日月精華,整個人都文明起來,同時Gilgamesh做了夢,他媽就跟他說夢裡的隕石是來幫他的,這時候Enkidu來到城邦遇到Gilgamesh,兩人一見面頓時天雷勾動地火,英雄惜英雄。接著,Gilgamesh憐惜Enkidu無父無母,為了緩解Enkidu的憂傷,Gilgamesh決定要帶Enkidu去打倒Humbaba,砍一堆雪杉回來揚名立萬,出發是出發了,但Gilgamesh一路擔心害怕做惡夢,都要Enkidu安慰他,但最後還是殺死了Humbaba,砍光了雪杉,因為殺死了Humbaba,再加上IshtarGilgamesh求愛不成,眾神決定兩個一定要死一個,但Gilgamesh有太陽神Shamash在罩,於是Enkidu就死掉了~(不要問我邏輯在哪,神話裡沒有這種東西。)

 

Enkidu死掉以後,Gilgamesh很傷心,在曠野遊蕩一陣後就決定要去尋找克服死亡的方法,他先殺了一隻獅子,穿上獅子的皮,接著來到日升日落之山Mashu遇到蠍子人,蠍子人要他在24小時內穿過太陽神Shamash闇黑無光的隧道,他穿過隧道以後看到一片花園,花園盡頭有一間酒吧,酒吧裡的Siduri告訴他想知道如何獲得永生,就得請Ur-Shanabi帶他渡海找到UtanapishtimGilgamesh為了找到Ur打倒了路上遇到的石頭人,沒想到Ur都靠石頭人當人柱越過死亡之海,Gilgamesh只好去砍倒三百棵樹當船槳,讓Ur可以順利把船滑到對岸,Gilgamesh海也渡了、人也見到了,卻沒辦法完成七天不睡覺的任務,夢想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只換到Uta跟他講了一個大洪水的故事,跟睡醒以後讓他去洗澡,臨走前Uta老婆看他可憐,就要Uta送他一份禮物,於是UtaGilgamesh說死亡之海底下有回春草,他也拿到了,卻在回程在噴泉洗澡的時候被蛇吃掉了,最後只剩Ur-Shanabi陪著他回到烏魯克,THE END......

 

寫起來很簡單,但巴比倫版本英文就有一百頁,當天蘇公光用PPT講也講了一個多小時,中間還有很多沒有提到的細節。我想如果用紅樓夢或者西遊記這樣的章回小說來當例子,大家應該會比較能理解那個長度以及細節,但出場人物的複雜程度,絕對還是章回小說比較多啦~這就是第一個有趣的地方,這麼又臭又長的神話,除了隨著不同時代、不同地區挖出來的石板書寫產生差別以外,在講述的過程中也會因為說者看重的,而產生故事內容的挪移,像是我在這邊用如此言簡意賅的方式寫下了這個故事,我也一樣去掉了我自己忘記或者覺得不重要的部份,或者像工作坊兩天,我們反覆與這個故事工作,但每次工作時,我們都會得到一些新的關於這個故事的客觀資訊,然後再與個人的主觀體驗結合,於是故事就長到了個人的心裡。至於神話流變的部份,可以去看我的這篇文章。

 

 

這篇既然是故事體驗與反思,接下來的描述會比較著重在我實際做了什麼,以及在體驗中有什麼樣的反思,但因為我現在思路甚短,以下說不定不是用原本的順序描寫的,大家就自己斟酌,也不要太認真計較囉~第一天除了大致講一下工作坊可能會幹嘛,交代一下故事的時代背景,講一下蘇公自己對神話的想法以外,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熟悉故事情節,光是聽故事就聽了一個多鐘頭,聽到大家輪流睡著,聽說我是少數一直沒睡著的人,然後我還寫了一些筆記XDD

 

現在在看我的筆記發現我會想寫下來的故事重點都是在故事的前半段,Enkidu死掉以後的故事我只寫了蘇公在講Gilgamesh遇到Siduri時,Siduri跟他說的carpa diem(及時行樂)。接著,蘇公請大家分組演出故事,我們以Enkidu的死亡分為上、下半場,一開始我的選擇只是因為懶得舉手+我認識的朋友都在下半場,佈置場地、道具不是我的強項,我就是在旁邊晃來晃去,出一些鬼點子,然後一直想說放一塊布不就好了,但夥伴們真的很用心在思考以及佈置,對故事情節也會一再確認,覺得很可愛XDDD

 

在佈置完場地以後,開始選角色,以前我應該也會搶著要演免洗龍套,出場動一動就死掉的那種,但這次我主動舉手說我要演Ur-Shanabi(船伕),確定完所有角色後,大家開始排戲。排練時,在船伕帶Gilgamesh進入Utanapishtim(烏塔)家後,我就問蘇公,那船伕可以走了嗎?蘇公好像想了一下,然後說船伕是Gilgamesh的見證者。在故事述說的過程中,蘇公也沒有提到後續船伕還有其他台詞,因此我在帶著Gilgamesh進入烏塔家後,就很少發言。待兩組都排完戲以後,演出開始,像這種工作坊的演出很有趣,成員在佈置場地、道具時根本沒在考慮觀眾的,觀眾自己得要找到觀戲位置,還不能妨礙劇情演出。

 

在聽故事的時候,我第一個很有感覺的部份是蘇公講到GilgameshEnkidu前往雪杉森林的那一段,Gilgamesh白天一直意氣風發,晚上一直做惡夢,和Enkidu好像剛好相反,畢竟一開始Enkidu也沒有想要去打怪。但在看戲的過程中,我卻對Enkidu砍殺Humbaba的那一幕印象深刻,我忽然好奇Enkidu在看到Humbaba時心裡在想什麼?Enkidu原本也是野獸好朋友,但在和廟妓做愛後野獸遠離了他,他開始進入文明遠離自然,那麼看到眼前的Humbaba時,他該做何感想?接著,Humbaba對他說,「你和我原本是一樣的,都是神創造出來保護自然的。」可是他現在卻背棄了自然,而與人類為友,Humbaba是不是也代表了Enkidu回不去的那一面呢?又或者Enkidu會不會擔心GilgameshHumbaba搶走?因為自己也是從野蠻轉為文明,才和Gilgamesh成為好朋友的,如果自己不殺了Humbaba,會不會有一天Gilgamesh會離開自己呢?

 

但故事並不會在這裡停住,我們只能繼續往下走,當故事走到我這邊時,我做為船伕好像很置身事外,既不追求永生,也覺得Gilgamesh根本中二,但是在演出結束後的分享中,我卻更加意識到了我的旁觀。由於蘇公招生的時候有提中年優惠,因此在場真的除了我以外,好像只有另一位夥伴也沒有滿40,我聽著夥伴們分享自己在觀看與演出中的所得與反思,忽然發現我在乎的事情真的跟大家很不一樣,而且我真的超局外人在面對這個故事,忽然我好像有一點點理解我為什麼下意識地想要扮演船伕,船伕的袖手旁觀,與回饋時我的置身事外忽然重合了,覺得好有意思。然後第一天的工作坊就結束了~

 

接著,時間來到了第二天,蘇公將第二天的重心放在Enkidu死後Gilgamesh對永生的追尋之旅,早上暖身我們先做了死亡經驗的雕塑,我想起了前陣子剛分享過的我在國中發高燒的經驗,還有小學時和弟弟去溪邊玩水,弟弟差點被沖走的回憶,也閃過阿公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路的畫面,最後我選擇請夥伴雕塑小時站在岸邊的我。後來聽了夥伴回饋他聽到的評論,覺得有點有趣,但體驗也就這樣短短的,接著就又回到Gilgamesh了。

 

我們大家先合力在一張長長的紙上畫出追尋之旅的每個地點,烏魯克城、曠野、Mashu山、隧道、花園、酒吧、死亡之海、Uta家、噴泉,接著我們開始了幾個場景及角色的扮演,第一幕我們輪流扮演在曠野遊蕩的Gilgamesh及在城中呼喚他回來的人們,我在扮演人民時,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人不照倫理,天不照甲子」,我自己都覺得很ㄎㄧㄤ,大概是蘇公太堅定地說他們兩個一定有姦情了。接著我想到一些可能會把Gilgamesh逼走的話,也想到一些很溫情的關懷,雖然我在說出口的同時,心裡一直在想「屁啦~講這些話最好是能留住他」,然後角色互換。我扮演Gilgamesh時,說了這樣一段類似這樣的話「Enkidu,你放心,我會找到永生的方法,這樣我就會永遠記得你,這個世界也會永遠記得你。」好像當我Gilgamesh上身時,我得找到一個我必須永生的藉口,然後那個藉口還得跟Enkidu有關,然後當我在曠野遊蕩時,我根本沒有在聽城裡的人們喊著什麼,我只覺得「你們根本不懂,你們不懂我想要永生的渴望是為了Enkidu多麼偉大的付出」,但當我去角以後,真的只覺得Gilgamesh你這個死中二,你只是害怕死亡害怕到必須拿Enkidu的死當藉口罷了~

 

在結束曠野這一幕以後,我們把場景拉到了闇黑無光的隧道,蘇公把場地的燈全部關掉,只在中間點了一排蠟燭,我們兩兩一組,一個人要繞著我們的畫走七圈,一個人則負責保護走路的人。我在當保護者時一直在想我到底要多干涉我的夥伴,一度也覺得自己好像在推著夥伴前進,這樣Gilgamesh真的是用自由意志在走嗎?又或者,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嗎?而當我閉上眼開始走在這個闇黑無光的隧道中時,我想起Gilgamesh要在24小時內走過隧道,否則就會被太陽神燒毀,於是不自覺地想加快腳步,一開始好像我還能數現在是第幾圈,但到我以為的第四圈以後,我好像忽然就迷失了,時間感、距離感、速度感都變得不是那麼確定,只記得場地某個角落有電風扇,我每走一段路就會感到電風扇的風,但也忘了這是第幾次吹到風,明明覺得自己走了很久,結束後夥伴卻說我們才走了六圈。然後,我想到當Gilgamesh走在那個隧道裡時,當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快步穿越時,他是不是也像我這樣迷失,或者當保護者用雙手示意我該停下、前進、轉彎時,是不是也像Gilgamesh只能順著隧道前進,而沒有其他選擇?

 

Gilgamesh越過隧道以後,來到了Siduri的酒吧,他拜託Siduri告訴他如何找到永生的方法。我們兩兩一組,一人扮演Gilgamesh、一人扮演Siduri,我在扮演Siduri還是只覺得一個人類到底是要追求什麼永生,永生才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及時行樂沒聽過嗎?尤其你又是一國之君,要什麼沒有,到底幹嘛要追求永生,真是無聊。在扮演Gilgamesh的時候卻跟夥伴玩起了DvT,然後發現我最近真是直男魂炸裂,當夥伴說「你讓我舒服,我就告訴你時」,我直接把她撲倒在地,還附加一句「我都可以讓Enkidu舒服了,一定也可以讓你舒服」,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愉快XDDDDD

 

最後一個場景,我們直接跳到UtaGilgamesh去洗澡,我們一個人動作,一個人講台詞,我看著正在洗澡的我(Gilgamesh),想著這一路走來,我究竟得到了什麼?為什麼最後仍然是一場虛無,我什麼都沒得到,還失去了我的摯愛,可是其實前面我根本就沒有再想起他,我只是想著我要得到永生,然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Uta要我回去,可是我要回去哪裡呢?不管我回到哪裡,都看不到Enkidu了啊~

 

在這個場景的扮演結束以後,我們所有人輪流扮演Gilgamesh再次地用自己的身體移動方式,走過一遍這整趟追尋之旅,接著一個接著一個走回烏魯克城,我第一個起步,走回城裡時,蘇公看著我說:「你回來了。」我點點頭,他接著說:「你跟我們一樣。」我又點點頭,然後我離開Gilgamesh的角色,做為觀眾看著其他Gilgamesh一個一個回來,故事結束在這裡。然後來到工作坊的最後一個體驗,蘇公要我們自己幫自己做一個紀念碑,碑上要寫墓誌銘,還規定一定要寫四行,然後工作坊結束。

 

在這個工作坊裡,我們思考了傳承、生命、死亡的意義,同時我覺得有一個好強烈的「要被記得」的慾望在我身上滾動,我想起有一陣子我一直在思考「書寫」對我的意義,好像對我來說這些文字就是我的子嗣,是我想要留在這個世界的東西,好像我也藉此來抵銷我想要養育子嗣的慾望,如果我要被記得,我會希望是透過這些文字,而不是另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工作坊裡我也同時在體驗我自己最近心境上的轉變,那個不太厭世、不太憤世嫉俗的自己,好像終於走過那個原諒自己的荊棘之路,轉而走上原諒世界的康莊大道,所以空氣都清新了起來,總覺得如果是去年的自己參加這個工作坊,應該還是會猛翻許多人白眼,但現在卻只覺得大家都好有趣,每個人真的都有不一樣的面對事件的方式,於是也就更鬆地去看待很多不在自己理解範圍內的事。

 

若從故事體驗來看,我覺得Enkidu雖然死掉了,但在我心中卻很重很重,好像Gilgamesh把自己永生的慾望包裹在對Enkidu的思念底下,但這兩個人又好像陰與陽的存在。GilgameshEnkidu死後,有一段時間把自己活得像Enkidu一般,披著獸皮,看起來邋遢,他說自己在哀悼Enkidu的死亡,但卻又矛盾地想要尋找永生,我忽然想起西勒諾斯說「最好的東西是不要降生,次好的東西是立刻就死。」但荷馬式人物卻可以活成「最壞是立即要死,而次壞是遲早會死。」死亡是所有生命的必經之路,但人類卻對這樣的必然充滿恐懼與排斥,Enkidu在知道自己將死之際,也是將所有他能想到的人咒罵了一頓,但如果不是遇到了這些人,他又怎麼能體驗到他所有經驗過的一切呢?

 

於是,最後,終究還是回到自己與死亡的關係,就像這個工作坊的最後一個體驗,其實我從好久以前就想要寫墓誌銘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個工作坊的最後體驗了,真的也是時候到了,該發生的就會發生啊,最後就讓我以我的墓誌銘為這篇文章做個總結吧~

 

《墓誌銘》

一個厭世之人曾從此經過,

一個厭世之人曾在此駐足,

一個厭世之人曾由此離去,

經過、駐足、離去皆只是白駒過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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