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樹洞_君邑工作室

其實還真沒想到要用這個當標題，不過其實也沒有那麼沒想到。

我們該如何描述死亡？最近看的地海系列小說，作者其實花了非常長的篇幅在描述死亡，身體的、心靈的、能力的等等。之前上編劇課的時候，老師也教我們，一個最簡單的劇本，故事通常都是在有一個死者出現以後。作為一個OT，第一次接觸死亡的時間很早，是在實習結束的時候，那時候因為生理跟小兒實習在同一間醫院，因此在生理實習時認識的個案，有些在小兒實習時還會見面，剛好在小兒實習結束回醫院整理資料那天，我看到了很久不見的身影，那是一個阿伯的朋友，他是來醫院跟老師們說阿伯已經過世的消息，我不太記得那個感覺，倒是之後進醫院上班，第一次知道有個案在病房裡面過世的時候，我花了好多時間跟朋友吐苦水，一邊打訊息一邊爆哭，總覺得精神科的病人死在醫院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總覺得是不是我們做得不夠好，所以才讓個案過世，就算理智知道這個個案我可能根本沒接觸，而且他過世的原因根本跟我無關，但情感面還是受到一次重創，覺得醫院爛透了，覺得世界爛透了。後來陸續又有個案因為年紀老邁、因為症狀干擾等種種因素辭世，雖然還是會覺得醫院爛透了，世界爛透了，但好像慢慢也有釋懷的感覺。

而我的生命中，也有許多次親人過世的經驗，第一次知道親人過世應該是曾祖母，那時候才唸幼稚園吧！到現在都還記得娃娃車開到我家門口，從車上看過去我家有那個藍白紅的帆布搭的棚子，然後很多很久不見的親戚出現在我家，但那時候對死亡並沒有太深的感覺，只知道以後曾祖母不會再跟我們住在一起了。然後印象中也是幼稚園，四舅車禍過世，接著是國小的時候親生的阿公阿嬤過世，然後是國中忘記幾年級，只記得那年九一一，阿公過世那天，我們在凌晨被叫醒，那天晚上我們還到醫院加護病房看他，我還在他耳邊叫他趕快起床。那時候學校剛開學，我還跟老北討論隔天是不是我留在醫院，然後那天清晨我就被叫醒，說是要等阿公回家，然後樓下一陣慌亂，救護車到我家，老北跟著阿公出現，葬儀人員開始講一些話，告訴阿公他的病都好了，可以安心地離開了。現在想想，其實這樣的儀式好像都是在給生者一些安慰。然後一樣是親戚們出現在我家，我都還記得跟一堆哥哥姊姊擠在房間看九一一新聞的畫面。接著，高中的時候，外公外婆過世，我陪著老木回宜蘭奔喪，送他們離開，然後是近幾年大舅、四舅媽過世。那些我們愛著的人們，總有一天好像總是會以各種形式永遠的離開我們的身邊，但其實他們似乎從來都沒有真的走出我們的生命。

但，身為一個OT最常碰到的應該就是老、病，應該說，我們的工作性質讓我們的工作每天都是在跟老與病一起，尤其當大家認為的瘋子也是一種病，更尤其通常會到OT手上的都是經過一些不可逆的病程以後。中風的、失智的、脊髓損傷的、智能障礙的，OT雖然不是一個跟死神搏鬥的工作，卻是一個每天都要面對這些人隨時都可能退步比進步還快的工作，就算大家一直提倡復健，好像做了就會變健康，但很多時候我們心知肚明，所有的進步都有其限度，而退步的速度有時候快得驚人，每一個進步都是治療師跟個案共同努力合作、朝著同一個目標邁進而達成的，這種進步從來都沒有不勞而獲這回事。而身為一個觀眾，在戲劇裡面，老、病也幾乎是老生常談，主角因為得了絕症了決定去完成自己未完的夢想，主角因為老了以後覺得自己以前對家人太差於是開始贖罪的旅程，主角因為病了開始成為別人眼中那個天才與蠢材只有一線之隔的人，有時候很羨慕戲劇裡面的老、病，因為那樣的狀態終究還是浪漫的，是完全不用考慮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他們只要凸顯那個因為老、病而發生的轉變，日常瑣事就被完全拋到腦後去了。

而我的人生，現階段對我來說，印象最深刻的老、並大概就不脫我家三個老的。我老北，在我小學的時候因為工作不慎跌落造成脊椎受傷，對小小年紀的我來說，他住了好久好久的醫院，沒有辦法工作，所以都可以在家玩拼圖、陪我們，只是移動很不方便，後來就算開過刀一切看似正常，現在也三不五時腰酸背痛的。我老木，十年前診斷出有乳癌，從此開始她的重大傷病卡人生，那是我剛好考上大學那年，所以上大學前那一兩個月，我不是在醫院就是在家陪她，然後她最近一直在跟我靠北她追蹤期要過了，醫生說一切安好所以要取消她的重大傷病卡，以後她回診都要付錢，我實在是......。我奶奶，八十歲老人，看起來挺健壯，但在吸嗎啡事件後，現在正在服用失智症前期的藥物，似乎人總是逃不過這一關，隨著年紀慢慢的增長，功能就是只會減少不會增加。

但說了這麼多，“生”好像是其中一個可以讓我們對老、病、死漸漸釋懷的一件值得開心的事。OT對生的接觸不多，因為被OT接觸到的生通常不是好事。戲劇對生的描述其實也偏少，畢竟嬰兒是演不出什麼愛恨糾葛的，但我的人生好像正值一個生命力旺盛的階段，看著身邊好友親戚陸陸續續生了孩子，有時候還是不得不讚嘆生命的奧妙，只是孩子真的還是別人家的好玩。

寫了一堆，我以為我可以感性地結束或是寫出一朵花，其實也不過就是叨叨絮絮寫一些雜感，重點大概就是，我媽追蹤期終於過了，終於要擺脫那張重大傷病卡了，真是值得慶祝的事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