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樹洞_君邑工作室

樹木是食物、避難所、建築材料、木柴的來源，與生育力、長壽和力量有關。它們代表生命、死亡、新生的流動，象徵性地連結天堂、地球和地獄。許多樹種都是神聖且與特定的神祇或精神有關。結果樹，通常代表生命之樹；常綠樹象徵不朽；落葉樹象徵重生；也像是當地社群的聚集點。摘自《Sign & Symbols-An illustrated guide to their origins and meanings》

那天進監獄帶活動，見習生問我為什麼要選擇樹，感覺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但當下我只能先簡單地回答他，我自己感覺樹的意象是很穩重的，而且很與土地連結，並且從腳到頭地在感受能量的流動。剛好最近，有許多團體，當我覺得大家的身體能量比較發散、思緒比較難聚焦的時候，我都會試著讓大家從與意象中的樹工作開始，就想著也許也可以來做一下整理。

在民間信仰中的「樹」

在台灣傳統的民間信仰中，比較偏萬物皆有靈路線，因此台灣各地其實都有「大樹公」，甚至還有一些風土民情是，遇到孩子體弱多病，可以給大樹公當乾兒子、乾孫子，以求得大樹公保佑，能夠平安長大。宜蘭員山有一棵大樹公，相傳還是歌仔戲的發源地。在西方的奇幻文學裡，也有樹精、樹人，大家最熟悉的、最耳熟能詳的，大概就是魔戒中的「樹人」，他們會說話、守護著森林，有些樹人討厭人類，因為人類總是出爾凡爾、破壞森林。

我自己很喜歡奇幻文學裡面的「樹」的意象，是一種很龐大的能量體，照顧著世間萬物，而沒有善惡之別，但他的給予是有限度的，若過度使用了，終會匱乏。

在心理治療中的「樹」

早期的心理治療，很愛用投射測驗，在這裡「樹」的這個意象也被賦予意義，最早出現的，應該是屋樹人裡的「樹」。並且，在屋樹人的施測手冊中還有解釋樹的各種樣態所代表的心理意義，樹瘤、樹幹、樹枝、樹冠、樹葉、果實等等，都有不一樣的意義。後來，我自己有時候跟個案工作，除了畫屋樹人以外，有時候也會單獨讓個案畫樹，然後聽個案怎麼解釋、賦予他的樹，屬於他自己的意義。

在DvT練習中的「樹」

要講樹，還是得從DvT的練習講起，最開始是老頭在講轉化，談到《阿波羅與達芙尼》的故事，達芙尼為了躲避阿波羅的追求，最終成為一棵樹，可見「人帥太痴纏，依然是噁男」。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追逐過程中，兩個人的變化，這一段後來我都用孫悟空與二郎神的對決去做解釋。

在練習覺察、靠近的時候，我們很常從這個象徵物開始工作，「想像對方是一棵樹，你可以怎麼靠近這棵樹？」或者「石頭」，但跟石頭比起來，樹還是有生命多了，感覺也更可親，也有很多方向發展的可能。

在戲劇遊戲中的「樹」

後來，又遇到「樹」，則是在體驗五階段戲劇治療的時候，這個手法有一個定式是，體驗者想像自己從一顆種子開始，蟄伏、發芽、冒葉、生長，最後長成一棵大樹。當我的團體成員需要一點自我覺察或身體掃瞄的概念時，我也會使用這個策略，接著再往下根據團體的屬性進行發展。例如：我會讓大家長成一棵棵大樹以後，兩兩一組，為對方畫下他的樹的樣態，接著每個人可以為自己的樹，加上葉子、果實，以及旁邊的草堆、小動物、樹洞、樹瘤等等等等。又或者，我讓大家長成一棵棵大樹以後，感覺自己如何穩固但有彈性地存在，感覺自己的肢體想要往哪個方向伸展。順著這個欲望，肢體可以怎麼開始移動，用一個什麼樣的方式移動，然後觀察其他樹，接著可以分組為自己意象中的樹進行雕塑、命名。有時候，我只讓大家感覺自己如何穩固地存在，接著再找一張樹的圖片，讓大家自己為自己的樹上色、分段，想像自己的樹如何長成現在這樣，又或者自己這棵樹如何成為他者的避風港，又與哪些意象連結。

最近幾次也有幾個用到樹，讓我印象深刻的畫面：

嚮往自由

那是今年監獄團體的倒數第二次，那天我們按慣例先做身體掃瞄，但我先預告我們最後會站起來，到站起來以後，我請大家感覺自己的樹如何穩定，接著我請大家可以探索整個空間。我原以為我們已經使用這個空間滿多次了，大家應該可以比較自在地走動，但這時候所有人卻全部都緩慢地往空間中唯一有窗戶的那面牆移動，接著所有人緩緩地抬頭，望向窗外。那一刻，大哥們對於自由的渴望全然地具象化，那個畫面就這樣刻進了我的腦袋裡面。

接著，我請大家為自己的樹著色，可以看到大家對自己生命經驗的各種投射，認為自己正在半路上的、認為自己離開監獄就要去收穫果實的、對自己的人生仍感到茫然未知的。有時候從戲劇美學的角度來看，好像更能體會那種「把生命的困境化成詩」的美感，不過大哥們大概只會覺得「妳是在講三小」吧ＸＤ

屹立不搖

相比於大哥們還在感受自己的樹要長成什麼樣子，和家庭照顧者們的「樹」工作，又是另一種不一樣的景象。照顧者們的「樹」的美感，來自於他們的屹立不搖，即使樹上有很多傷痕、樹瘤，但還是能開出茂盛的果實，並且很多人會在樹下畫上許多小動物，這棵樹庇蔭著好多，卻往往忘了照顧自己。這種時候，我就會請團體大家互助，畫一些禮物送給在場其他的樹。

維持社交距離

而無家者的樹則又是另一個有趣的景象，與照顧者那種需要一些緊密連結，也喜歡與他者有連結的狀況不太一樣，無家者們的樹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尷尬的氛圍，但又願意共享一個空間。那天我在請大家成為樹探索整個空間以後，又請大家稍微觀察週邊的樹，之後分成幾個人一組。我請組員輪流擔任雕刻家，將同組其他成員當成黏土，雕刻出屬於自己的樹。在開始活動之前，我告訴大家，因為樹是一棵，因此所有人一定要有一個地方連在一起。所有團體成員還真的就如我的指令「有一個地方」連在一起。好像真的就像是這些願意與無家者組織連結的大哥姐們的狀態，我可以給出一點點，我也只需要你給出一點點，這樣的連結已足矣。

我生命中的「樹」

寫到這裡，不知道怎麼結束，但忽然想到我生命中的「樹」們，我的阿公是一個名字裡就有樹的人類，也確實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像大樹一樣的存在。還有一直以來，我的一些人生導師，好像莫名其妙地也都滿「高」的，真的是像大樹一樣，為我遮擋心靈上的風雨。我自己也很喜歡樹，我最喜歡我自己的一張獨照，就是在雪地裡，我的手觸碰著一棵大樹，是一種很與大自然連結的感覺。

想寫的都寫完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結束，那就讓這個感覺突兀地停留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