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了第二次的課堂,這次我們的讀物是《協助社群認同發展的口述歷史實踐-結合理論與實務的操作手冊》。讀完這本書,我們就要進田野收案啦~      

      在看完整本書後,我開始回想我還記得的內容。我記得在看實務操作時,不時會讓我想起自己正在實作的開放式對話與發展性轉化戲劇治療;也記得正在閱讀口述歷史學生篇時,剛好去據點上班,於是順勢和據點長輩們閒聊;讀到整稿方式後面的文章時,則想起新北投的整個地貌,也想起過往閱讀、觀賞過與北投有關的演出與小說;往前面讀到國史館館長寫的序,則讓我想起2019年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大量地接觸白色恐怖的歷史與故事;接著唸完理論篇,準備來寫這篇心得,我忽然覺得口述歷史像鬼一樣,大家都在講,但在每個人口中卻呈現不同樣貌,而那些宣稱有看過的人,也總讓我帶著好奇與懷疑,因為鬼好像就是這樣無所不在的一種存在,就好像口述歷史一樣。

 

       「不急著打破沉默」、「順著最後的話語,幫助受訪者持續話題」讀到實務操作技巧中提到這兩點時,應該是最能和我近幾年的實務工作連結的部份。無論是使用開放式對話與精神疾患者展開對話,或是使用發展性轉化戲劇治療手法與人工作,都在提醒我不要躁進、要仔細觀察、傾聽、同在、連結,甚至在開放式對話中也有提到讓沈默存在的必要,以及重複話尾、關鍵字等技巧,而在發展性轉化戲劇治療中雖然沒有使用這樣的說法,但也強調我們該如何去觀察、模仿、承接對方的動作、表情與情緒。但在實作中,就會發現技巧寫起來很簡單,但實際執行確有其難度。

 

       我在這兩者的實踐中,花了很多時間嘗試如何忍受沈默,或者不急著講述自己的看法,尤其是我面對的通常是口語表達能力較差或者較缺乏組織的群體,無論是精神失序者、長者、小孩,等待、重複對方講過的語句或動作一直都是開始對話很有效的方式,但這是在面對單一對象的情況下。我記得剛唸完口述歷史學生篇的隔天,剛好是我要進長者據點工作的日子,在團體閒聊中,有個長輩提起了過往的生命經驗,於是我順勢想要多聊下去,卻發現窒礙難行。在團體中,我很難只顧及一個長輩,還需要從團體動力的角度來考量,但有時候也是我自己還不夠沈著,於是就會出現像書上說的,回應不夠開放、只給予幾個選項,讓對話持續進入句點的狀況。

 

        在課堂上,我們針對傾聽有了更多的討論,做為專業工作者需要帶著目的的傾聽,有時候可能損毀了故事的本質,老師提出了「要保持專業與感受之間的平衡」,近一步則是要問心無愧。我則想到了最近這一週好幾個關於帶領團體的焦慮,要信任我們的工作對象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有自癒的能力,我們不是使勁地出手幫忙,而是在旁邊陪伴與見證。但就像課堂上老師回饋給修課同學的,要做到這樣其實需要高度的自覺與理性,這裡的理性並不是變得沒血沒淚,而是要能夠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以及是不是能夠自我了解。

 

        而一想到即使訪談順利地進行,受訪者願意與我分享他的故事,也還有後面的整稿需要面對,就又升起一股興奮與擔心交雜的焦慮。興奮的是,像在閱讀書中的工作坊學員的作品時,我好像又再次地用另一個角度認識了新北投這個地方,即使它還是與酒家、那卡西相連結,但藉由這樣的訪談與呈現,我對新北投的理解又再次往外擴張,不管是按摩、限時專送、美容室,都是我過往沒有接觸或者聽過的新北投,口述歷史好像提供一個機會,讓人能夠好好地梳理一個地方、一個人的生命故事。擔心的是,像在唸八斗子的老故事時,想起過往據點長輩跟我分享過自己躲空難的場景或者國民黨軍入村的景況,聽到這樣的故事時,我雖然也總想記錄下來,但一方面又擔心自己做不好,然後就覺得口述歷史這樣的方式,似乎也是「過猶不及」的技藝。

 

        這樣的「過猶不及」在閱讀到張炎憲館長為這本書寫的序時,依然迴盪著。「台灣史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有很多斷裂、很多空白。」張炎憲在這個研習營的開場這麼說。接著,他談及二二八與白色恐怖,讓我想起這幾年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促轉會)在做的工作,或者其他研究白色恐怖歷史的學者。然後,我開始思考聽故事、記錄口述歷史的目的,我在促轉會的場合聽到的都是受難者及家屬如何被政治迫害,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他們在討的是一個公道;但我在別的場合聽到的卻是生猛的革命家,他們很清楚自己入了什麼黨,以及他們的理念是什麼,那是一種為了追尋言論自由與民主自治的光。我們當時也討論了為何有這樣的差異,當時的講者提到了講述故事的目的不同。

 

      即使都是口述歷史,但講述故事的目的不同,自然也會得到不同結果,老師在課堂上提到「在學術中感受到人的溫度」,感覺好像是我也很想追求的,但這大概就是口述歷史最像鬼的地方了,當人的生命經驗需要貼合政治脈絡,以期達成某些目的時,可以被敘述的、可以被記錄的就會產生不同的樣貌。如果我們帶著「翻案」的目的接近受訪者時,是不是就已經帶著一個意圖,因此我們的談話或者在提問的拋接都會不由自主地往那個目的前進。那麼,如果我們只是帶著想要聽故事的目的靠近呢?我不期待會聽到一個政治正確的故事,不期待會聽到一個悲劇、一個喜劇或者一個砥礪人心的故事、一個會群起激昂的故事,就只是好好地聽一個人講述他的一生,講述他與一個地方的關係,講述他與一個信念之間的連結,甚至只是講述他做為一個小螺絲如何卡在龐大的體制機器中。

       

       然後,我就想起了上堂課老師說的「節制自己的慾望」,不要太快下自己的價值判斷,應該要對眼前的人保持好奇與興趣,那麼如果是壯大「想要聽故事的慾望」呢?要如何一直對眼前的人保持好奇與興趣,這樣的好奇與興趣又該在何時按下暫停鍵呢?以及,這樣一個「見鬼」的歷程,真的走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

 

        在下次上課之前,終於要進行第一次口述歷史取向的訪談了,老師今天特別提醒我們,「方法」只是為了要解決問題的手段,如果研究問題有千百種,就不應該期待一種方法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我想口述歷史也只是一種手段,做為一個我們了解某個領域或群體的發展或者個人生命史的手段,重點還是在如何順著受訪者的脈絡完成整個訪談,而不是急著要用自己已知的知識去解釋他人的人生,覺得真是很好的提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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