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起來~好像韓國在營造演員形象這件事上面還是滿成功的,至少我在看完《灼人秘密》或《從前有個好萊塢》以後,都沒有強烈的想要吐槽演員的慾望,但相對來說~也顯得寄生上流在商業角度的成功,畢竟很多人看電影就只是想要娛樂,沒有真的要去省思背後的大道理,但作為一部商業電影,同時又能獲得坎城金棕櫚實在是滿厲害的。

 

在觀影的過程中,第一個讓我好奇的是片名,我印象中韓文기생충唸起來應該不是《寄生上流》這麼文雅的名稱,於是看完電影以後馬上去Google了韓文的翻譯,這部片的韓文片名是《기생충》直接唸就是「寄生蟲」,英文片名是《Parasite》也是寄生蟲的意思,但到了中文片名卻變成《寄生上流》,覺得台灣片商在命名的時候還是太過文青了一點,如果是以《寄生蟲》來命名,好像更顯得粗暴與直接,那直接建構了「窮人就只是一種蟲,一種統一的氣味,一種寒酸而不可靠近的群體」的不適,這樣一來,更可以凸顯出朴家和金家的差異,而朴和金在韓國都是大姓,這好像也是在告訴我們這就是韓國現在的狀況。

 

在片名之後,鏡頭先帶到一個半地下室,接著我們開始進入住在半地下室的金家的生活,電話、網路被切斷,一家四口在等著一封披薩店寄來的mail,宋康昊飾演的金基澤從一開始看起來就是「隨波逐流」的,我覺得這在此處還算是稱讚的意味,此刻的他對金錢、權利、慾望並沒有太大的需求,好像是覺得日子湊合著就可以過得下去,摺披薩盒也是七七八八,當老闆說每四個有一個不能用的時候,全家人都看著他,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這樣的一個中年男子在影片的最後竟然直接拿刀刺向社長,而在觀眾看來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這就得靠後面的角色鋪陳了,而編劇的故事線與宋康昊的演技,確實撐起了這個角色。

 

我對宋康昊的第一印象是他和孔劉合演的《密探》,那個眼神之犀利,真的是跟後來的計程車司機還有這部戲的窮人老爸天差地遠,忽然有點懷念起他耍狠的樣子啊~在《寄生上流》裡面,宋康昊雖然也有一大半時間飾演司機,但跟計程車司機又是很不一樣的人格特質。我自己覺得很有趣的一場戲是,宋康昊開著車問李善均:「你是愛你老婆的吧?」李善均臉色一變,思考了一陣才回答:「那應該就是愛吧!」

 

某些時刻,好像對金基澤來說,家人就是他的全世界,而連結這個世界的方式不是那些華麗的物質而是愛,不是假日鋪張的露營,而是一家人平實的相處,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順應著兒子、女兒的計畫來到金家擔任司機,拿著兒子寫給他的劇本,一五一十地搬演,順利地讓他的老婆也進入這個家,他很單純而直線地相信著這就是讓一家人日子好過的方式,包含社長在說:「這不是試駕,你可以放心地開。」時,他也只是畢恭畢敬地安全地開著車,他的眼神裡沒有社長那杯拿在手上的熱燙咖啡。但這樣的「相信」卻在多頌說出「司機和管家味道一樣」以後開始變質,接著在大雨那夜聽到社長對自己的評價以後開始發酵,當然在地下室發生的一切荒腔走板的打鬥,可能也是其中一個觸媒。於是躲在草叢裡的金基澤再次問了社長那個問題,「是愛吧?」我其實會滿好奇如果派對沒有發生那一連串的事件,那麼接下來金基澤的轉變會是什麼?在草叢裡的金基澤,眼神跟之前是完全不一樣的,那種帶著不甘願而又無能為力的眼神到底背後要引發的行動會是什麼呢?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兒已經渾身是血倒在地上,而社長還像在看穢物一樣的看著自己,我想金基澤是不會真的下那一刀的。

 

而朴社長應該到最後都還是不懂自己到底為什麼要被刺那一刀吧?對朴社長來說,他身邊的所有一切都是可以被置換的,是的,所有的一切,包含他的家人,朴社長代表了某一種典型的社經地位高的中年男性,並與金基澤形成強烈的對比,你問他什麼是愛,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對他來說「老婆」應該就只是一個工具,今天就算是換另一個人,只要能夠帶得出門、上得了床、生得出孩子,我想他是不會有太多意見的,於是在金基澤問他「愛」的時候,他遲疑,因為他所謂的「愛」是很物質與肉慾而且極為自私的,他做著所有這個階層的男性都該做的事,而同時間他也在把他兒子塑造成另一個他,包含了「不對人表示興趣與關心」,但不代表他們帶有惡意,他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裡,一代一代地傳承,所以對多頌來說燈的明暗用摩斯密碼解讀是一種遊戲而不是呼救訊息,對朴社長來說有人倒臥在地上血流成河與他無關,重點是他的兒子昏倒了,這不是惡意,這是他們從小被教養出來的冷漠。

 

相對於朴社長的冷漠,朴太太看似是較友善,但其實是一種虛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會直接點出他的問題的」,本來在算家教費的時候,她自己默默抽回一疊,我還以為後面會有什麼反轉,結果沒有~她就只是重頭到尾一直張著亮亮的大眼睛,說著一些貴婦會說的很虛假的台詞,但~不得不說我真的滿喜歡趙汝珍的演技詮釋,是那種甜起來很甜,狠起來很狠(當然在這部沒有機會看到),嗲起來很嗲的女子,但~自從方子傳以後,她好像很常在電影裡面演出情慾戲耶~這是一種專用戶的概念嗎?雖然說她是真的滿會演的啦XDDDD

 

和朴太太的偽善形成一種對比,忠淑就是一個女漢子,厚厚的肩膀、粗啞的嗓門、果決的動作,還是鏈球選手,忠淑是一個做事不太想後果的人,她當然也服膺一些社會生存法則,比如:能佔便宜的時候就不要浪費,比如:處於劣勢位子就不要逞強,這和基澤形成一種互補,就如同朴社長和朴太太一樣,當基澤還在猶豫不決時,忠淑已經先衝出去了,但同時間她又是一個母親,母親代表的是要給出照顧與呵護,所以她像一頭母獸一般擋在所有人前面,所以她煮食喂養了戲裡所有的角色,而在她之前另一個餵養朴家一家人的是雯光。

 

在大雨滂沱之夜的轉折以後,雯光重新回到戰局,然後觀眾忽然意識到,半地下室還不是最可憐的,至少金家一家人每天可以在一起喝酒摺紙盒,那麼雯光與她的丈夫呢?為了躲高利貸不惜住到完全的地下,只有在主人不在時才能看到陽光,那樣還要感謝朴社長賜予他一切,而現在金家成為奪走這一切的兇手,雯光與她的丈夫甚至不埋怨朴社長與朴太太,而是在發現真相之後,盡全力地攻擊金氏一家,這完全就是現代社會的寫照啊,那1%的富人坐擁全世界差不多80%的財富,而剩下的99%的人你死我活地只為了多掙得剩下的20%其中的一點點,然後還要感謝那1%留下了這20%,實在是荒謬、真實而又無力。

 

而開始這一切的基宇呢?他也許真的不笨,只是少了一點運氣,但他也沒有因為環境使然而長出為惡的意圖,相反地長年生活在半地下室,讓他少了一股可以與人比拼的自信,即使他的嘴上工夫看起來一流,實際上他根本沒自信得要死,如果不是敏赫拿著那個石頭來到家裡,別有居心地要基宇到朴家當家教,他也不會順勢把自己的家人通通塞進朴家,甚至他可能會再走一次他老爸的所有老路,或者就只是更貧困地老去。崔宇植把那種很沒特色的一般重考生演得很好,看起來有點魯,心裡有萬千理想但卻沒有執行能力,心地善良但又有一些小聰明,連下定決心感覺起來都有一些有氣無力的。

 

和基宇對照的,是朴家的長女多蕙,荳蔻年華的女孩啊~總是會為了各種理由傾慕男子呢~不過就是抓個手手,心跳就撲通撲通,鏡頭還帶到朴太太也噗通噗通了一下,很想跟她們說:「性教育真的不能等~」當然基宇和多蕙也沒有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但我在思考這些角色的時候,覺得多蕙好像是朴家四個人裡面和外在世界最有連結的人,覺得當基宇在問多蕙:「我真的適合嗎?」時,多蕙的欲言又止演得很好,接著給了一個大大的、鼓勵的微笑,然後說:「你可以的。」其實多蕙很清楚知道不行吧~只是她不想傷了心上人的心,她是真的愛著基宇的啊,所以在一片混亂中,是她扛起基宇離開了那間房子,她甚至不顧弟弟昏倒,就只是默默地自己扛著基宇離開,在朴家的四個人裡面,她也是唯一會表達喜好(想吃水蜜桃)、會鬧憋扭(沒有吃到炸醬烏龍麵)的人了。

 

多頌相對於多蕙,就顯得更幼稚(這不是廢話嗎?)就是一個被爸媽寵壞的小霸王,但他其實也不壞,他沒有刻意刁難誰,就只是用著自己理解到的方式來理解這個世界,某個程度上反而有點像國王的新衣裡面的小男孩,他其實不很清楚他自己在做的這些事、說的這些話有什麼意義,他只是很誠實地把他看到、聽到、觀察到的講出來,他只是照著他自己的慾望在玩耍,而剛好他所處的世界可以提供他這些資源罷了,話說網路上有評論提到由多頌去扮演被壓迫的印第安人是一種反諷,但~基本上「童軍」這整件事就是很中產階級的存在啦,這裡也間接證實了金家以前也不是如此破落的,因為基宇也參加過童軍啊~

 

而因為多頌的行為,被找進來朴家的基婷呢?我真的超愛朴素丹的啦~想不到短髮俏麗、長髮清新,真是長短皆宜XDDDDD

基婷在看到多頌的畫以後,侃侃而談藝術治療,雖然讓我覺得很北爛,但她回家自己說是網路上找的,隨便說說就把朴太太唬得一愣一愣我就笑了,有時候真心覺得有錢人真心好騙也真心內心貧乏,其實基婷只是陪著多頌畫畫,給他很多安撫、擁抱,這樣而已吧。而這些都是朴社長和朴太太給不起的「愛」。啊~又叩回了最開始的心得呢~基婷也許只是回憶著小時候的自己是怎麼被父母對待的,哥哥雖然會欺負自己但始終跟自己是一國的,於是她就同樣地對待了多頌,就只是這樣而已吧~基婷也是在大雨夜之後,一直把地下室掛在心上的人,同時她雖然看似最精明,但也是最不貪的人,當爸爸拿起媽媽的獎牌、哥哥無法放棄那顆石頭時,基婷唯一想要搶救的,只有抽風機裡的那包菸。

 

我喜歡導演使用「水」這個意象,印象很深刻是基宇站在台階上看著水一直往下流,不知道韓國是不是也有「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的俗諺。畫面從一開始的消毒藥水、尿液這種負面意象,接著基宇進入朴家看到草地的灑水器好像是在清洗那些負面的想像,然後基宇忽然長出了自信可以對那個亂尿尿的大叔潑水,接著是大雨夜,一場下了整夜的大雨帶來了天旋地轉的改變,沒有人帶著惡意,最後卻導致了最惡的結果。

 

原來陽光照耀的不只有光明,還有那無窮的黑暗。

 

我喜歡兩家人的對比,比如朴家都是多頌發動、朴社長配合,但在金家則是反過來。就像是多頌先講了味道的事,接著才是朴社長在另一個場合講;但在地下室時,第一次是金爸爸先絆到腳被雯光發現一家人的存在,第二次則是基宇石頭沒抱穩。比如朴家看似物質生活無虞卻沒有愛,金家雖然生活窘迫卻團結一致。比如朴社長和多頌的對講機對話,金爸爸與基宇的摩斯密碼。比如朴夫人的食指不沾陽春水,而金媽媽卻是鏈球選手。

 

雖然~我還是覺得網路評論好像有點誇張,但看來看去還是不脫那些個隱喻意象或者社會階層,但也可能是因為我對金棕櫚的期待大概是像聶隱娘那樣(是哪樣),所以看完當下老實說覺得有點誇讚過頭了,但不得不說確實是一部好片,我也就不說那些什麼社會階級對比的老套比較了,反正網路上很多人都說得比我好XD

 

不過我一直以為我看過奉俊昊導演的其他作品,昨天回家Google才發現,沒有,這居然是我第一次看他的作品,但我喜歡他的很多惡趣味,包含延世大學這件事XDDD

覺得唸社會系的人真的很適合拍這種電影耶,我是否也該問問指導教授我可不可以用紀錄片或是短片當作我的碩論了啊(明明我唸的就是公衛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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