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於是故事被坐在滿滿的地獄場景中的秀卿老師述說,用的是臺灣人應該要很熟悉的講古形式,近代比較接近這種講古的應該是吳樂天或是鐵獅玉玲瓏,操著純正的台語,或彈或唱。不過說到這種說書人,大家最有印象的應該還是盛竹如,那天看完電影出來腿一軟,馬上跟朋友討論,朋友覺得這部片根本是在跟玫瑰瞳鈴眼、藍色蜘蛛網這種警示系列致敬。但驅使我想要寫下這篇心得的,是我的朋友還有個案們。

 

照專業說法叫「代間傳遞」,我發現我自己一直很介意這件事,尤其是在學了DvT以後,在DvT裡面我很喜歡的其中一個概念是,不太可能帶個案去你沒去過的地方,意思是治療師的價值觀、生命歷程、看待事物的方式都會影響治療師本人怎麼做治療,而近來我深深體會到「愛人的方式是世襲的」這件事,然後才發現以前的我,把父母的愛看得太理所當然,在他人提醒以後,我才認真地去思考,現在的我之所以為我,大概有80%是因為我的家庭,因為我的父母讓我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因為他們讓我看到愛的力量,因為他們很早就放棄那種「我是為你好」的好,因為他們從來不把我和我弟當作他們的名牌包,因為我家很DvT,哈哈哈

 

而在血觀音裡面,是一種無愛的極致,棠夫人總是對著自己的女兒說:「我是為妳好」,可是所謂的「好」到底是什麼?棠寧總是對著壓在她身上的男人說:「帶我去那裡」,可是那裡究竟是哪裡?而棠真呢?大人總是說:囝仔人,有耳無嘴。她就是在旁邊安靜的泡茶,但事實上當她一開口,卻又殺傷力滿載,因為她從其他人身上學到的就是這些東西。

 

因此談回「代間傳遞」,電影看到最後,我感受到了那種複製貼上的可怖,可是我另一個一直在想的問題是,棠寧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活過來的?是真真出生以後?是自己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以後?還是在更早之前?然後她開始得吃安眠藥、得喝酒,得把自己放逐到性愛裡面,去逃避獨自活著的痛苦。因為她無能為力,因為她很清楚這個成人世界是怎麼運作的,她無法阻止那樣的代間傳遞,她試過但無法,所以真真從來不幫她買顏料,所以她對真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活得像個人」,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畢竟真真從小到大就沒看過什麼叫「活得像個人」。

 

所以真真把所有「活得像個人」都投射到馬可身上,她以為愛應該是那樣,她以為她可以那樣得到愛,所以就像馬可說的:「所有老闆娘都是這樣說的。」某個程度上,真真也就像是那些老闆娘,只是她是在火車上才終於搞懂了所有的環節,然後我就腿軟了。覺得編劇好殘忍,整部電影裡面都沒有愛,看得我極度不舒服,尤其是真真最後在病床前對棠夫人說的那句「所以夫人,妳一定要活下去,才能陪我」,馬的~極致現世報啊,根本。

 

所以棠夫人是怎麼變成棠夫人的,當我想到這個問題,想到棠寧、棠真,我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把青的劇情,當女人只能依憑著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與武器,不論自願或是非自願的,那都會毀壞一個女人的心智,因為可怕的不是眼前這些可怕的刑罰,而是這些刑罰如何影響、形塑一個人的內在,彷彿也是一種創傷後壓力症侯群。沒了愛,還可以擁有什麼?金錢、地位、權勢或是男性的肉體?正如同棠夫人說的:「人到了這個年紀什麼都看淡了,可是心沒有狠過一回,又哪來的淡呢?」但~棠夫人看淡了的到底是什麼?尤其是鏡頭又帶到棠寧的遺像以後。但也因為棠夫人經歷過那種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日子,所以也才能有那種狠勁,當她周旋於各個家庭的女人之間時的那種迎刃有餘,看得還是挺爽的。

 

老實說,看了這種沒有愛的人生以後,心情真的很沈重,尤其又想起一些朋友的遭遇,或是個案的際遇以後,然後看完的那天下午又帶了一個小朋友的團體,在DvT裡面,依附以及愛人或者對待被愛的方式都會被徹底放大,然後就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這些孩子又是在一個怎樣的被愛的環境中長大,面對我們給予的愛他們又是怎樣的回饋,有些孩子令人感到心疼,有些孩子令人覺得也太幸福,有些孩子想要得到愛,有些孩子不知道怎麼面對愛,於是我又想到那個代間傳遞,原來不只是社會階級、價值觀、生活方式會有代間傳遞,愛也是,而且更潛移默化,當你發現的時候,已經深植心中難以拔除。

 

於是,又想起DvT要做的,生命是不穩定的,DvT的目的是讓人有機會與這些不穩定共處。而我想,愛是不穩定的,我能做的也僅僅只是提供我得到過的愛,讓這些孩子體驗到愛的不同樣貌。人生很難,如何面對「愛」與「被愛」、「不愛」與「不被愛」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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