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追韓劇《德魯納酒店》的,這篇有結局雷,很雷!為了避雷,我會從DvT怎麼看創傷開始講起。

我覺得我對各家創傷理論非常不熟,不熟到一個極點,唯一認識的就是DvT怎麼面對創傷,DvT最一開始服務的對象是老人、退伍軍人和思覺失調症患者。

 

從我自己的經驗來看,對於老人而言,DvT提供了一點面對死亡的彈性,或者在逐漸失去(各種)自主權的道路上,DvT讓參與者重新地獲得一些能力;對於思覺失調症患者而言,DvT提供的是一個什麼都有可能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參與者可以去梳理那些自己覺得合理與不合理的,治療師不是那個批判對錯的人,甚至有時候治療師得比參與者更沒有邏輯;但對於退伍軍人而言,DvT到底是什麼呢?由於我自己很少接觸到有這樣後遺症的人,但總歸一句就是在面對創傷時,DvT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在面對的呢?

 

首先,我們先要釐清什麼是「創傷」,「創傷」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反應或者後果?

Randy說過:「DvT裡面,我們會發現受害者的創傷,我們要做的是讓這個創傷變得好玩,讓受害者學會如何面對這個創傷,我可以在經歷創傷後重新步入我的人生,但我還是會遇到創傷。」因此DvT想要做的是把不穩定帶來的恐懼降低。當DvT使用在創傷療癒時,我們會試圖將創傷具象化,一開始可能是離真度很高的獅子追逐小白兔,漸漸地我們會開始讓故事回到真實,可能是一根棍子、一顆子彈,曾經面臨創傷的地點或者類似的語言,我們會開始扮演加害者、受害者、旁觀者,一直到我們有辦法在Playspace中直面創傷,為這個創傷帶來不重複元素,然後把這個改變帶到現實生活中,例如:我終於可以再次走上那條曾經遇襲的道路,或者我不在看見類似的故事時感到焦慮或恐懼。

 

DvT認為經歷過創傷的人容易對相同或者類似的事件感到無能為力,這是一種權力的不對等導致的結果,一但經歷過數次或者一次較嚴重的創傷後,這個人會形成一個僵化的基模,產生的創傷反應是逃避、覺得恐懼、焦慮,而因此缺乏玩性。DvT認為人在能玩和不能玩之間的界線是含糊且流動的,但被創傷經驗影響的人,這樣的界線會變得僵化。除了無能為力以外,經歷過創傷的人,會變得無法「覺察差異」,面對相同的動作只能產生恐懼的心情,無法相信自己有能力改變,因此只能逃跑。

 

但「能玩」與「不能玩」的界線其實也取決於個人的成長背景,有些人只是因為成長背景的關係而變得比較「嚴肅」,但如果要認真探究一個人的成長歷史,我們不難發現每個人都多少會經歷過一些「創傷」導致其形成某些固著的行為而變得不那麼好玩。而從這樣的探究中,我們會發現創傷的基模與「關係」有關,當創傷基模形成以處理恐懼和羞恥感後,我們和他人建立關係的方式也會變得僵化,尤其是面對曾經讓我們感受到創傷的特質時,我們會讓這個特質放大到掩蓋過對方,而忽略了對方的其他特質,最極端的例子應該就是一位女性在遭受到男性的性侵害以後,再也不敢跟男性互動。

 

和創傷工作的通則是這樣的:即時性、投入、情緒。

在創傷後立即處理,在聆聽或者互動的過程中投入對方的世界,並且需要關照與提醒對方,在做這件事時可能會有滿溢的情緒,要相信對方能夠承受,也要相信自己有能力涵融。在對話或者互動時,並不是直接地使用「創傷」的字眼,而是去明白對對方而言,“發生了什麼事”,在DvT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是「所有的重現都是不完整的」,因此一個好的DvT Session不應該讓對方感到二度創傷,但這個不讓對方感到二度創傷並不是避而不談創傷,而是因為我們相信我們在做的事並不是要傷害對方,同時我們也隨時關照對方此時此刻的狀態,即使我們在直面創傷或者將創傷議題帶進遊戲空間玩耍,我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也要時刻確認對方,因此雙方的察覺、感受、意象化、表達變得至關重要。

而在DvT要做到這樣的事情,還是有幾個類似技巧的概念:了解細節、了解現在的行為、說明真實與虛假之間的扮演、揭露加害者,而且是用玩的方式。

 

在德魯納酒店的第14集,編劇編寫了一連串的橋段,讓我覺得直面創傷,並且能夠有一些真實與虛假之間的扮演真的是很棒棒。

德魯納酒店講述一個已經在世間存在1300年的酒店主人的故事,這間酒店專門給已經死了但對人間還有遺憾無法離開的遊魂住宿,酒店主人在1300年前是個盜賊團的首領,被自己極為信任且愛戀的男人出賣,導致自己親如手足的盜賊團被整團剿滅,酒店主人為了親手讓那個男人灰飛煙滅而喝下了麻姑神釀的月靈酒,成為滿月客棧的主人,在客棧裡待了千年,直到第99任酒店經理出現。

 

酒店主人在確認自己愛上酒店經理之後,因為一些故事的鋪陳,開始懷疑酒店經理就是1300年前的那個男人,當她終於指認出加害者以後,在那個當下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再次殺了他,即使自己會變成惡鬼被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於是有一個橋段是這樣的,酒店主人終於拿到了1300年前那個男人要送給自己的滿月簪,她一個人獨自走在酒店長廊上,迎面而來的是酒店經理,於是酒店主人二話不說地將簪子刺向那個男人的心臟,直到男人倒地,滿月簪再次染血,酒店主人才忽然驚醒,自己無法看著酒店經理死去,也幸好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幻覺,於是她開始思考其他能夠解恨的方式。

 

我在看這段的時候,真心覺得編劇這次寫得好。「直球對決」有時候其實才是最能快速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然對編劇來說,直球對決就表示她得多想幾個轉折,才能讓整部戲演完16集。但從DvT的角度來看,我卻看到了所謂「所有的重現都是不完整的」,即使酒店經理真的是那個男人的轉世,他也已經不是那個男人了,酒店主人與他之間已經疊加了其他的回憶,那些回憶與相處已經超過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恨,甚至編劇還直接編寫了一個幻覺的橋段,讓酒店主人真的殺死「那個男人」,然後才回頭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無法眼睜睜看著酒店經理死在自己面前。在DvT裡面,我們藉由這樣扮演真實去找到對我們來說真的重要的,並且開展對相同事件或者人物的不同看法。

 

然後創傷的處遇就從酒店主人刺下那隻簪子開始展開,酒店經理去了解了故事的細節,了解了酒店主人現在的行為,接著再拿著簪子回到酒店主人面前,告訴她:「如果真的那麼恨那個男人,那就刺向我吧!」這時候酒店主人當然是簪子落地,刺不下去,畢竟她已經"真的"次過,也確定自己無法承受了,於是故事來到最重要的一步,揭露加害者,酒店主人召喚出了1300年前的那個男人(居然不是酒店經理),給了那個男人一個機會把話說清楚,也解了自己的恨,然後就送那個男人過橋投胎去了~

 

「放下」才是最難的,酒店主人用了1300年才把整件事放下,而且還是靠著(麻姑)神與人(酒店經理)的幫忙才能做到,“創傷”就是一個這麼沈重的存在,在「放下」的過程中,也不是一直要對方放下就可以的,相反地有時候強迫「放下」反而會成為一種壓力,即使需要立即處理,也不代表處理一次、兩次就會好,我們很常把處理心理創傷比喻為實際的清創,有時候表面上看起來已經痊癒的傷口,實際上裡面已經爛到骨頭,就得要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清理、讓肌肉組織重新長回來,還要細心地照顧,避免感染或者再次受傷,都是一樣的,只是一個生理一個心理,一個有形一個無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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