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達性藝術治療與職能治療
回想我自己在還沒接觸戲劇治療以前,也常常會在活動中使用媒材進行創作,但通常在做的都是手功能技巧訓練、人際互動訓練、情緒表達訓練,會很明確地帶著一個目的,也需要針對活動設計進行活動分級、步驟調整,這些是職能治療師的強項,但我發現在這樣的過程中很容易失去與人相處的溫度,就算這些訓練真的是個案表達出來的需求,我們也很容易變得制式化,而缺乏彈性,好像所有活動都有一個「正確的」需要達成的目標。但使用表達性藝術治療時,會更像「盍各言爾志」,大家就來看看自己吧~願意的話也跟大家分享唷~可是怎麼看呢?透過使用各種媒材的創作,透過身體的動作,透過與他人分享、討論,來看見自己、也看看別人。在過程中治療師成為協助成員表達的媒介,治療師很像翻譯員,要去了解成員在作品中想說些什麼。因此即使職能治療與表達性藝術治療都不強調作品的美醜,但職能治療師更重視成員可以達成的功能性,而表達性藝術治療師則更重視如何成為成員與這個世界連結的媒介。這兩件事當然不相衝突,且在本質上也都是以成員需求為中心做考量,但在實際執行時腦內的思考邏輯與策略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因此,當需要去職能治療領域講課時,這永遠是我最需要拿捏與審慎思考的部份。
在台灣,表達性藝術治療師並沒有一個“合法”的地位可以執行業務,所有的表達性藝術治療師都無法宣稱自己在進行治療,只能以“療癒”、“課程”等方式進行業務,但職能治療師卻反而可以聲稱自己使用了表達性藝術治療的手法,但這些使用並不是全部都經過檢驗,我們無從得知這些“聲稱”背後有多少知識與經驗的累積,而同時我其實覺得有點有趣,究竟職能治療本業有多讓人覺得無法宣傳,因此我們需要更多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治療手法來證明自己很厲害?雖然如何檢驗本身也是一個問題,就像當我受邀到職能治療學系講述戲劇治療時,我也會因為這些身份認同而產生焦慮。過往在講課時,我總會擔心這樣講會不會讓人以為戲劇治療就是這樣而已?那樣講會不會讓學生認為職能治療師就可以做這些事?每次都要煩我的戲劇治療界同儕一陣,確定大家覺得沒有被冒犯以後,我才能安心地進行。
去年因為跟小個一起合作,因此在講述時就沒那麼多焦慮,我只要講好我DvT的部份就好,戲劇治療的部份可以交給小個處理,但今年小個跑去生小孩了,我只能一個人撐完3.5小時,在思考整個脈絡時也在想應該怎麼讓成員認識戲劇治療比較好,參考了幾個朋友的講述方式以後,我將它分成三塊,一塊是戲劇治療的定義,一塊是依發展階段的戲劇治療介入,一塊是戲劇治療的象限分類,謝謝黃暐筑戲劇治療師、蘇慶元戲劇治療師、吳怡潔戲劇治療師無條件贊助講義內容,讓我可以順利用1.5小時的時間介紹完戲劇治療,也讓成員有一些體驗的機會。
戲劇治療的定義
戲劇治療不是演戲,而是透過使用戲劇元素讓成員能在活動中覺察自己的狀態、在世界裡面的位子,或者在這個安全的空間裡探索並嘗試改變。因此在戲劇治療活動中,沒有什麼是正確的,老實說我覺得也沒有什麼“理應”,有的是“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因此在學習戲劇治療的過程中,確實很多時候自己要成為成員,要去體驗過才能知道這個活動操作起來會怎樣,並且藉由在課堂中的參與體驗分享與討論,我們可以看到每個個體的獨特性,這些都是對於治療師來說很珍貴的養份,除了講師教授的理論知識以外,在還沒進入臨床之前,同儕間的互相分享與學習可以讓我們看到不同的生活背景、成長脈絡如何影響一個人的習慣、價值觀、人際互動方式、表達方式或者每一個選擇等等等等。
角色的見證與被見證
所以在開場我用了很老派的社會計量,從這樣的活動中我可以蒐集到一些資訊,除了大家真實的對問題的回應以外,也可以觀察到一些團體動力、人際關係。接著,進入比較個人的創作,在這樣的投射遊戲中,我們也許可以看到真實的自己、想像中的自己,有些人會把自己欠缺的部分放進去,有些人則會把真實的自己送給小東西,我自己後來發現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呈現出來的小東西也會不同,在意的點也會不同,講述的內容也會不同,甚至有時候在分享時,說著說著也會意識到不同的自己,或者自己的轉變,這些都是從活動中進行自我覺察。而在戲劇治療中也很重視每一個與人分享的過程,因為當你在分享時,便是“你”被見證的過程,但這應該是比較being的層次了,總之見證與被見證對個體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對一的時候,治療師會成為見證者,但在團體中我們彼此都是彼此的見證者。
個體需要被看見的這件事,對有些人來說會成為壓力,因此在戲劇治療中很重視「美感距離」,我們透過「角色」來呈現自己,把“自己”藏在作品後面,對某些人來說便會相對安全一些,也就會更願意分享。在DvT裡我們會叫這個為“離真度”,或者在虛實之間游移的程度。在心理劇裡雖然也會扮演,也有美感距離,但畢竟是真實地演出一個人的故事並做出改變,因此他的虛構空間相較於其他的戲劇治療手法就會少一些,至於心理劇與戲劇治療的恩怨情仇,也許可以參考我另一篇文章-心理劇、一人一故事與發展性轉化(再加一點點Renée)。但不管哪樣方式的戲劇治療,既然使用了「角色」就會有離開角色的步驟或過程,在我的設計裡面,當我們把自己在角色裡面經驗的一切拿出來討論時,其實已經在跟角色說再見,但這也是因為在課程中我們扮演每個角色的時間都很短,而且角色情緒都相對比較輕盈,因此可以輕鬆地去角,但如果是在比較沈重議題的探索時,我們就需要花更多時間做離開角色的準備。因此,是的,戲劇治療也不是永遠都很開心、活潑、有趣的,說到底它依然是個人內在探索的方法,因此也一定會有需要面對沈重心情的時刻,也會有需要面對負面情緒的時刻,這時候就要考驗治療師承接的能力了~
關係中的權力關係
下半場,在已經有了一些些角色、台詞、見證、被見證的概念以後,我們開始探索關係,並且探索如何在關係中表達。因此我給了大野狼v.s.小紅帽以及海綿寶寶v.s.章魚哥兩種關係,一個有比較明確的能力區別,一個則沒有那麼明顯,同時間也拉高執行的難度,比如雙方都只有一句台詞,或者不能講話只能用身體互動表達。在戲劇治療中,尤其是DvT這個手法,很重視身體的表達,身體的動作都是有它的意義的,舞蹈治療祖師爺拉邦就將身體動作分成幾個類別與面向,去描述一個人的身體動作如何表現內心世界,治療師是否有能力解讀這些非語言的訊息也會對治療關係起到作用。
但這也牽涉到另一個議題,也就是治療師與個案的權力議題,這部份是我當初在設計講義時沒有想到要放進去,但總是在活動帶領的過程中會冒出來的反思,比如:比較喜歡當哪個角色?為什麼?有些人喜歡當被控制的、有些人喜歡控制別人,有些人喜歡當可以要求別人的,有些人則因為不想拒絕而配合,這其實都是權力,此時此刻誰講話比較大聲?但講話大聲真的就是比較有權力嗎?會不會木偶其實才是在控制一切的人呢?這些都是可以拉到很細微的思考與討論,但因為時間關係就只能留給成員們自己繼續思考。這時候也是講師的一種權力展現,我可以決定這個活動要進行到哪個程度,我可以決定要幾點下課,我可以決定幾個人一組、要不要請助教示範,因此權力展現也不一定都是壞事,但擁有權力的人永遠都要更加小心並且意識到自己的權力展現可能讓對方產生什麼樣的質變,以及可能讓團體動力發生什麼變化,但這也是很細的討論,而且也不是3.5小時的課程可以處理的,但我還滿喜歡大部分的人有留意到這件事,也希望這能成為一個引子,促進大家日後對治療師身份的反思。
活動帶領的反思
我從DvT和戲劇治療前輩中學到一個精神是「不要帶個案去自己沒去過的地方,但也不要失去陪個案一起冒險的勇氣」,所以會不會有些時候覺得自己活動帶很爛?會!但覺得自己活動帶很爛的時候,不是以後再也不嘗試,而是要能從失敗中記取經驗、進行調整,就像這次帶了ET活動,我其實也沒有覺得失敗,但在過程中可以感受到大家能量漸漸降低,因此我直接再次詢問大家的身、心狀態,然後做了活動調整,嗯~沒錯,我後面其實還有一些要折磨大家的活動,但也要提醒我自己不要忘了Just Right Challenge。
此外,要如何讓成員有選擇的機會也是很重要的考量,在活動中應該盡可能地讓成員能以自在、舒服的方式表達自己,但這不代表治療師要一味的配合成員的需求,因此如何建立界線也很重要,例如:在這次的團體中我會提醒大家可能需要在哪些時候保持安靜,或者給大家一些挑戰,讓大家試著用不同的方式表達,於是選擇變得有限度,當然這些指令裡有些是為了要讓大家學習這個手法、有些是為了要讓大家能比較投入活動、有些是為了要方便課程進行,那麼大家有機會也可以回想看看在不同時候聽到相同指令有什麼想法。這次比較可惜的是,沒有講到權力關係的移動,我們如何意識到自己的權力,但同時又能試著放掉那些權力,並且利用這些權力empower我們的個案,使他們開始長出自己的權力,其實也是很有趣的探索過程啊~
最後附上這次講課的流程,給大家參考,有興趣找我講課的可以直接跟我聯絡啊XDDDDD
- 暖身
- 對OT的認識?對表達性藝術的認識?對戲劇的認識?對戲劇治療的認識?
- 指出場地中的顏色、分類成員的衣著、身體移動打招呼、人數分組
- 小東西
- 創造一個小東西並幫他完成個人檔案找一個夥伴分享
- 以自己的小東西和剛剛聽到的小東西創造五句台詞
- 講解與討論
- 權力遊戲
- 大野狼與小紅帽
- 海綿寶寶與章魚哥
- 小木偶與木匠
- 小木偶與操偶師
- 合作遊戲
- ET
- 講解與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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